前言 我如何學會放手 我成為母親,並在同一年當上中學教師,兩個角色相輔相成,形塑出我養育孩子與教導學生的風格。在我養大兩個兒子與教育數百個孩子的頭十年,內心總隱約感到不安,懷疑自己的教養方式是否有些不對勁。但一直到大兒子進入中學之後,我的世界才開始崩解,此時我才看清問題的來源:當今社會過度保護、避免失敗的教養風格,削弱了下一代的才能、獨立性與學業潛力。 我在教室裡看著坐在眼前的學生,一直認為自己就是提供解答的人,相信無論是智力或情感方面,我都比學生要強。然而當我在學生那裡看到的惶恐謹慎,也出現在我兒子身上時,我得承認,我也是問題的一部分。我們教孩子害怕失敗,但這麼一來,等同阻礙了他們邁向成功、清晰且肯定的道路。這當然並非我們的本意,而且完全是出於一片好意,但這樣的結果卻是我們一手造成的。出於愛,我們渴望保護孩子的自尊不受絲毫傷害,於是剷除每一處令他們不舒服的顛簸與阻礙,只為清出一條可望通往成功與快樂的道路。不幸的是,這麼做卻剝奪了孩子在童年最重要的一堂課。成長過程中,我們不容孩子犯錯、受挫、誤判與失敗,但這些卻有助於他們成為機智、堅毅、創新及充滿韌性的世界公民。 當我站在中學教室的講堂上頓悟到這一切時,我看著眼前的孩子,那是我第一次看清自己的教養問題。我下定決心,要盡我所能,引導孩子與學生走回獨立自主的道路。這條路並不平坦,也肯定不好走,但這正是重點所在。身為家長,我們必須要往後站,把這些恐怖的障礙留在路上,讓孩子自己去面對。在我們以愛、支持及大量的自我提醒與約束來陪伴孩子,孩子便能學會如何找出解決方法,用自己的方式開展出邁向成功的大道。 我們徹底走錯了路 我對自己的教養方式隱約感到不安,已有好一段時間了,但我遲遲未能找出問題所在。我瀏覽了每一個關於教養的部落格,從嚴格到熱情的教法都有,我也讀了專家講述如何養育快樂健康孩子的書籍。然而,當我看到自己的孩子進入青春期的狀況,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我知道他們都是行為端正的好孩子,可是當時候到來,他們得自己面對世界時,我卻深深感到他們並未做好準備。 當孩子還待在我闢建的避風港裡,他們是自信且成功的,可是當被迫向外冒險時,他們知道該如何行動嗎?我做了許多研究及規畫,為孩子成功構築舒適的童年,但我卻忘了教他們如何適應世界。 我從未有意把孩子教成滿懷無助或害怕失敗的人,也絕不希望他們的生活充滿焦慮。相反的,我期待我的孩子能在如我童年那般狂野自由的氣氛中,長成一個勇敢的人。我希望他們能帶把小刀跟一些餅乾,就走進森林探索,蓋間樹屋,用親手做的弓箭對抗想像中的敵人,還在當地的水池中游泳;我希望他們有時間及勇氣嘗試新的事物,探索未知的領域,離開舒適區去爬高走遠。 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這般無憂無慮的田園童年風光已經變了樣,變成充滿高風險的殘酷競爭。今日,在森林中無憂無慮度過一下午,像是不恰當的倒退做法,因為家長跟孩子都愈來愈感受到必須小時了了的壓力。這種壓力沒有一點減弱的趨勢,孩子的時間表裡不再有在森林嬉戲的空檔,更別提在陷入困境或遇到障礙時,有機會設法思考解決。在新的常規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極為重要,孩子愈能當個成功的學生、運動員及音樂家,我們就愈覺得自己是成功的父母。比比看誰最優秀的競賽,打從孩子跨出第一步就開始了,而且沒完沒了,一直要到他們能賺進六位數美金的薪水,社經地位保證扶搖直上,方能告歇。況且,拜託,是哪種神經大條的媽媽,會讓孩子在該寫功課的時間,獨自在森林裡玩耍,口袋裡還裝滿餅乾糖果,手裡拿著小刀跟弓箭呢? 我站在任教的中學教室裡,領悟到在這股家長過度保護孩子的風潮中,自己是有罪的,在那個當下我愣住了,終於明白身為家長的我們真是徹底走錯路。 我們把美麗又寶貝的孩子帶到世上,剛開始我們深感幸福喜樂,在這樣的時刻消退之後,最新的人生目標就是保護脆弱的小小人類免受任何傷害。若是不巧聽信了惟恐天下不亂的大眾媒體,更會感覺生活充滿各種危機。偽裝成產科護士的嬰兒綁架犯、抗藥性細菌、有毒化學物質、引發過敏的塵蟎、霸凌孩子的頑童、不公正的老師、校園槍手……無怪乎只要我們一關心孩子,就好像快瘋了似的。 然而這樣的恐懼不只造成我們過度保護孩子,還令人無所適從,看不清真相,反倒變得太容易相信企圖火上加油、讓父母更加恐懼的人。於是,與其停下來分辨哪些歷程對孩子的身心發展及健康來說是必要的,我們寧可選擇讓孩子避開「所有的危險」,如此一來才能完全放心。我們保護孩子免於所有威脅,不管這些威脅是真是假;夜晚當我們為孩子蓋被,看到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割傷、瘀青,也沒有受到情感傷害,這便有如鐵證,證明我們是成功的父母。 我們因孩子毫髮無傷而自我陶醉,並安慰自己,將來有的是時間教他們如何面對危險與失敗。或許明天我會讓他們走路上學,至少今天,他們安全抵達了學校;或許明天他們就會自己做功課了,至少今天,他們的數學成績很好。這個「明天」,或許要等到他們離家那天才會到來。在這之前,他們學到的是,我們總是會幫助他們從泥淖中脫身。 我跟周遭的家長一樣有罪,我一不小心,就讓孩子依賴我,還用他們的成功,來證明我是個好媽媽。每一次,我幫孩子帶午餐便當,或者開車將他們忘了帶的作業送去學校,就會感覺自己好棒,你們看看,我有多認真照顧孩子啊。我愛他們,因此我無所不能。儘管如此,在我內心深處,我知道其實這些應該是他們自己要做的事。只不過這些小小作為,可以展現出我無條件的深刻母愛,這種感覺真好。我安慰自己,童年看起來像是很長,卻總有一天會結束。我的孩子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去學習準備自己的午餐、記得帶該帶的東西,但我能為他們做這些事的時間,卻極為短暫。 精神病學有個專有名詞「關係糾結」(enmeshment,譯注:由家族治療領域大師米紐慶〔Salvador Minuchin 〕所創,描述家人之間界線模糊、過度黏著緊密的情況),正是用來描述這樣的行為,而這對孩子或家長來說都是不健康的。適應不良的共生狀態會造成家長不開心、充滿怨懟,也會讓孩子成為「賴家王老五」,大學畢業之後還搬回家住。二○一二年,在十八到三十一歲的成人當中,有百分之三十六的人還住在父母家,統計數字雖然與就業率、結婚率下降有關係,卻也反映過去幾十年來此現象上升的趨勢。 為了養育出健康快樂的孩子,讓他們打造出屬於自己的成年人生,不再仰賴父母,我們不得不退出孩子的生活,讓他們為自己的成就自豪,也為自己的失敗痛苦。 父母不焦慮,孩子更獨立 於此同時,也別再比較誰是更好的爸媽了,我們早已把自己搞到焦慮又偏執。臉書、球賽場邊的聊天內容,全都在暗中較勁、炫耀學科成績及拿了幾面運動獎牌。等孩子再大一點,我們就掰起關於參觀大學之旅、SAT預備課程及大學預科課程的故事,像是:嘿,孩子,你沒聽說嗎?根據新聞報導,如今的大學學位跟高中畢業證書效力一樣……為了得到大學學位,得過五關斬六將,我們以前可不用這樣,因為現在的大學學費愈來愈貴,選擇也更加五花八門……根本沒有哪一所學校比較保險……經濟現狀這麼糟糕,等你從大學畢業,不管什麼工作都得做,甚至可能要當餐廳服務生,領最低薪資,才負擔得起跟十六個朋友一起分租一間公寓。 我們要停下腳步,好好做個深呼吸。研究顯示上述的言行,也就是「焦慮父母現象」,極容易傳染。即使我之前就給自己打過預防針,但還是抗拒不了。所以,我沒有成為自己想當的那種母親。我在課業上緊迫盯人,對成績錙銖必較,因為大學入學申請的陰影如此巨大。我本性中善良的那一面,彷彿因受到威脅而保持沉默,我已經做過了頭:不斷鞭策我的孩子做更多、會更多,不然他們就會失敗,而這麼一來,我就成了失敗的母親。 在我沮喪時,我將自己的困境歸咎到其他因素上,也找到許多代罪羔羊,像是:對一九五○及六○年代放任式教育的反感;仍沿用嬰兒時期對孩子所採用的親密式育兒法;也怪罪自己未能在工作與家庭之間達成不可能的平衡。看起來,似乎再也沒有中間地帶了,在全有與全無之間,沒有安全的避風港。 教養的鐘擺會因時代不同而來回擺動,如今「過度保護」這道弧線已經擺到了最高點。這不是任何人的錯,而是構成人類歷史之行動與反動的一部分。在二十世紀早期,專家要父母不要碰孩子,以免寵壞他們,但是到了一九九○年代,觀點又轉向了,專家推薦親密式育兒法,要父母無論吃喝拉撒睡,都要把孩子帶在懷裡,就像袋鼠一樣。當然,在一九七○與八○年代,鐘擺曾擺到較理性的中間地帶,我也永遠感恩,我能在鐘擺擺過頭頂那一刻,在它溫和的陰影下自在玩耍。只可惜,這段平衡的黃金時刻結束得太快了,鐘擺向上擺動,擺向今日我們意識到自己所在之處。 如果你是在一九七○年代長大的,很可能是個鑰匙兒童,雙親都出外工作。有些人覺得童年是玫瑰色的、充滿浪漫氣息;有些人則覺得缺乏雙親關照,像是被遺棄了,並因此開始對自己的孩子做些補償。因感到自己缺乏照管而努力彌補下一代,我們變得無所不在、無所不幫、什麼都要提醒,也什麼都要搶救。有些家長——多半是婦女——為了家庭,放棄自己的工作,決心當個全職照顧者,全心全意守護孩子。通常,一心投入當全職媽媽的女性,會帶著從高等教育及職場上所學到的技巧,奮戰不懈。養小孩會有多難?督促小孩進常春藤盟校,就像在華爾街法律事務所當合夥人一樣,只需要組織能力、驅動力,並刻意經營學業及課外資源就好。 在此同時,還留在職場上的家長對工作與孩子孰先孰後,感到分身乏術,卻又感到有義務讓全世界看到自己能裡外兼顧。是啊,成功不過是好好安排行程跟動些高明的手腕就好。這裡烤杯子蛋糕,那裡開董事會;到學校開班親會,回家路上用藍芽耳機跟客戶開會。更何況,房屋貸款跟養小孩的費用需要雙薪才能維持。隨著經濟重挫,要父母其中一方放棄穩定的收入與福利,回家當全職爸媽的建議,似乎顯得荒唐可笑。 我們竭盡所能,把職場上努力習得的技能全派上用場。會議時程與專案管理方案一一配合標上顏色注記學校活動與共乘行事曆,全盤規劃,細到分秒必爭。之前用來帶領團隊達成每季銷售目標的管理技巧,如今用來擬定整學期的作戰計畫,以幫助孩子改善成績。我會知道這些,正是因為我運用了在大學及法律學院學到的每一項技巧。當我在大兒子(班)出生之後,重回職場時,我用試算表及資料庫軟體,記錄下他剛學會說的每一句話、他的消化系統吸收與排泄的狀況,還有他的閱讀進度。這些都是我使用的工具,既然我工作了那麼久,也好不容易學會它們,不好好運用似乎說不過去。當我搜尋線索、想證明自己教養有方時,總感到某種無聲的空虛快將我吞沒了,而在這種時候運用這些技巧,總可以令我感到安慰。 在這方面,我唯一能找到的同盟便是我兒子的兒科醫生,他至少會提供我兒子的生長紀錄表,可以看出兒子跟其他競爭對手的進度比較。要是他的體重與身高,能在生長曲線上超過第五十百分位,那就太棒了,以資證明我的部分為母之道一定是對的、有效的。他的身體質量指數(BMI)要是略低於平均值,那我真是做得好啊!我因避開了兒童肥胖症這股風潮,得以加分。可是在看診結束時,我還是需要優秀的醫生來對我做出評判,回應我沒說出口的問題:我夠格被封為榮譽媽媽嗎?或者,我的教養事業是及格、還是失敗呢?跟在外面候診區的那些父母相比——我有贏過他們嗎?拜託,醫生,好心一點,請告訴我:你給我打幾分呢? 當然,在商場上讓我們致勝的策略經驗,並不能悉數移植到教養上。成千上萬篇兒童發展與行為心理學領域的研究報告指出,這些方法雖然有助於激勵裝配線上的工人,對於激勵孩子參與解決創造性問題,卻是糟糕的工具,還可能損及學習的長期動機與投入程度。更糟糕的是,頻繁使用獎勵與誘因、把分數與等級看得比探索與實驗更重要,會傷害老師培育學生的能力,無助於由學生自主、從內在出發的學習。 儘管有盈千累百的證據顯示這些方法有多愚蠢,我們仍持續運用在教養上,又因缺乏來自上司的定期績效評估,許多家長就把孩子的表現當成回饋,只為了證明自己有把工作做好。要是孩子登上光榮榜,一進大學就入選足球代表隊,那我們就一定是絕佳的父母。相反的,當孩子考試成績不佳,或是因忘了交科學報告而被留校接受懲罰,我們就一定做錯事了。畢竟人們會依孩子的成就、而不是從孩子的快樂程度,來評斷他們的父母,因此,我們把孩子的失敗看成是自己的失敗。 對父母的自我價值來說,這不僅是災難,也很短視與缺乏想像力。各式各樣的失敗,從小錯誤到大失算,對孩子的成長來說,都很必要,也至為關鍵。人們經常把失敗描述成負面的:數學不及格、停學處分。各種不如意、拒絕、懲罰等小小失敗,明明是幫助孩子改變的各種機會及珍貴禮物,卻被誤當成悲劇。可悲的是,當我們為了讓孩子感到輕鬆、陶醉在一時的快樂中,而去避免或排斥難得的機會時,便剝奪了孩子要成為能力更強、更稱職的大人所需要的經驗。 直接面對失敗就夠嚇人了,而當孩子太過接近失敗時,我們想保護他們的原始衝動更是難以克制,根本無法冷靜處理。從演化的觀點來看,這種反應相當合理。我們的天性與生理特質,本來就是有保護孩子免受傷害的機制,所以當要保護後代安全成長時,定不惜動用所有資源,以對抗任何可能的威脅。不幸的是,當我們僅受腎上腺素及皮質醇影響時,大腦就會分不清楚那是對生命與身體真正致命的威脅,或者只不過是足球比賽的對手衝過來要奪走孩子腳下的球。在非洲大草原上跳到出手攻擊的捕食者面前,跟對著裁判大吼判決不公,正好是「同一種生理反應下,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所以,當你想要推開朝你孩子臉上丟沙子的女孩,或者揮拳猛擊威脅要給孩子的科學計畫打低分的老師時,請記得,縱使這些行為不夠理性、也不是對於小型壓力來源的適當社交反應,但都源自於我們共通的生理本質。父母無不希望孩子安全長大,而我們往往誤以為這全得仰賴大人的保護才有可能成真。 現實生活中,沒有尖牙利齒的老虎與危險的懸崖,看起來,孩子小小的失敗似乎是最大的威脅,只因這是孩子在課業壓力及升學受挫的過程中,最不想碰上的危機。然而歷史上流傳著許多故事,都是傑出的先進、發明家與創新者,學會把失敗視為禮物,轉成有利的優勢,他們不但沒有逃跑,還長期承受失敗,在破碎希望與失效計畫構成的雜亂廢墟中,尚能悠然自處。他們學會如何搶救還可運作的部分,並讓這些計畫留待重組與改建。正如一位麥克阿瑟獎得主、前中學教師達克沃斯(Angela Duckworth,譯注:華裔心理學家,在哈佛大學主修神經生理學,後於賓州大學拿到心理學博士,二○○三年獲獎)所發現的,參與任務、並放眼於長遠目標的能力,是最能預測出成功的指標,預測的準確度要高於學業成績、校外活動的參與、考試分數及智商。她稱這種能力為「意志力」(grit),起初她是在教七年級數學時,於課堂上發現意志力的力量,之後她跟隨自己的直覺,放下教鞭,開始進行研究。她的發現改變了教育界對孩子潛能的觀點;有意志力的學生能夠成功,而失敗則是強化意志力的最佳考驗。 從信任孩子做起 每一回我們拯救、干預,或者避免孩子接受挑戰,就等於送出一個清楚的訊息:我們相信他們是沒有能力的、做不到的、不值得我們信賴。甚至於,我們教他們依賴我們,這麼一來,等於是教孩子永遠學不會當個獨立的人,這本該是我們降生地球要代代相傳的薪火。 而研究結果一再顯示:與支持孩子獨立自主的家長相比,不讓孩子失敗的家長,對教育的參與較少、較不熱心、動機較弱,而且其實較不成功。 數十年的研究與成千上百份科學報告,都指出一個乍聽古怪、卻確實有效的結論:如果家長能遠離對排名與成就的壓力及焦慮,而專注在更大的格局上——讓孩子愛上學習及獨立探索——孩子的名次終究會上升,考試成績也會進步。比起父母能放手讓他們在失敗中摸索的孩子,父母控制欲強、喜歡下指令的孩子,較沒有能力處理與思考跟生理有關的挑戰。再者,當我們往後退、允許孩子犯錯時,孩子的失敗經驗不只是學習的必要過程,更能教導他們成為百折不撓、具有創造力的問題解決者。 美國政府一直苦於造成下一代思想呆板而飽受批評,學生只知背誦與不加思索的回應,無法以前所未有的創新方式來處理資訊、回答問題。這種情形有部分可歸因於教育系統仰賴高風險的標準化測驗,來評量教學的功效,同時也跟今日的家長不想讓孩子經歷不舒服、一團亂的失敗經驗有關。 唯有失敗次數多了,才會發現當A計畫有缺陷,得要繼續想出B、C、D,甚至於E計畫。許多孩子可以靠A計畫拿到高分,但唯有不怕失敗、不斷東山再起,至少試過二十五種計畫的孩子,才能發想出對世界真正有創意的創新與變革。這種孩子不只在思考上有創造力、具有新意,也無懼於嘗試新策略。他會充滿勇氣,犯錯上千次,仍敗而不餒,繼續尋找行得通的解答。他屢敗屢戰,總是能重新出發,就像愛迪生一樣,他會汲取教訓,在嘗試過數千種不會亮的燈泡材料之後,終於發明大放光明的燈泡。 我這番頓悟,是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得來的。是的,我對自己過度保護孩子,已好一陣子感到不安。我得(再一次)歸功於我的學生,讓我看到自己的盲點。每一年,我帶的八年級學生,都會寫報告描述自己的學習經驗,其中有個個性急躁、容易焦慮的學生,在經過一番掙扎之後,寫出以下文字: 有些人怕高,有些人怕水,而我怕失敗,一般稱為「失敗恐懼症」(atychiphobia)。我好怕失敗,以致沒能看到真正重要的,其實是學習。我太執著於結果,於是沒能看到實際任務的價值,也剝奪了自己的學習機會。 她也描述到自己對失敗的恐懼,令她無法投入學校與體育活動的經過。但光是報 親師共同的目標:孩子的教育 儘管每一年都有成千上萬的新手老師,帶著無比的樂觀與能量投入教育界,全美教育協會(National Education Association)指出,到職三年後,約有三分之一新手老師會離職,五年之後的離職率更達百分之四十六。根據迪士尼美國教師獎(Disney American Teacher Award)得主克拉克(Ron Clark)所說,許多教師放棄教職的原因,是「與家長處不來」。 克拉克在二○一一年接受CNN的專訪中提到,有位女士在她的家鄉被提名為該州的「年度校長」,但她卻選擇離開教育界,他說當時:「我失聲大喊:『你不能離開我們!』她卻相當坦率的回答:『聽著,如果有人要我去當某間孤兒學校的校長,我會義不容辭。我真的無法再跟家長打交道,我受不了了。』」我深愛教學,但「與家長處不來」的狀況讓我很想永遠放棄這份工作,搬到阿拉斯加養雪橇狗,「與家長處不來」是我的夢魘。 同樣是為人父母,現在我明白家長恐懼與擔憂的根本原因,我盡力讓他們相信在孩子成長過程中遇到的小起伏,對整體人生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事實上,還是個了不起的機會,能加強孩子的適應力。我往後退,讓那些焦慮的父母喘口氣,並幫助他們看到自己的孩子有多麼棒,多麼慷慨友善又充滿好奇心。我再三向他們保證,孩子沒有問題。事實上,孩子的人生會多采多姿,沒有人會記得我們今天是為了孩子怎樣的過失或失敗聚在一起。有些父母相信我,但不相信的父母更多。他們離開我的辦公室時,深信如果孩子這學期拿到B-,就與成為傑出人士、經濟穩定、終生快樂幸福的夢想絕緣。 當老師不容易,同樣的,當父母也是,在家長與老師之間,應該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共通處。畢竟,我們都是朝同一個方向努力:孩子的教育。不幸的是,爸媽把拯救孩子免於挫折視為優先,老師則把挑戰孩子視為優先,這兩造經常硬碰硬,這麼一來,家長與老師的合作關係便出現裂痕。教育成為兩股對立力量之間的犧牲品,家長希望老師更加嚴教學生,卻又認為嚴格的教學「太難了」或「太令人感到挫折」,讓孩子承受不了。爸媽當然會想要保護孩子的自尊,但老師也太常承受來自家長的憤怒。 我一直努力尋找最好的方法,來支持家長疼愛與培養他們的孩子,同時我也會教爸媽如何往後退一步,給予孩子所需的空間,讓他們失敗,尤其是那些從小學畢業的孩子。六到八年級是經歷失敗的黃金時期,即使是一路順利升上來的孩子也是一樣。進入青春期、對課業表現的期許增高、功課愈來愈多,這些壓力源加在一起,會讓孩子飽嘗失敗滋味。失敗無法避免,而爸媽、老師跟學生如何一起合作來克服這些失敗,得以有效預測孩子在高中、大學及離開學校之後的表現。 該如何前進呢?為了幫助孩子從教育中得到充分的學習,爸媽必須開始放手,並專注在三項全新的目標上:擁抱失敗的機會、從失敗中找出學習的方法,以及創造正面的家庭與學校關係。在接下來的章節中,我會深入解釋每一個目標,並提供幫助你達成目標的策略。 綁鞋帶教會我的事 當我終於接受自己真的過度保護孩子的事實之後,我決心開始改變對孩子的態度。我要立刻做件有象徵意義的事,也清楚自己要從哪裡著手。 那時我的小兒子就讀三年級,他從沒學過如何綁鞋帶。我把這個疏忽怪罪於魔鬼氈的發明,還有他喜歡穿沒鞋帶的懶人鞋。不過,要是我夠誠實,我知道這其實是我的失職。當我跟他提起這件事,他嚇壞了,即使我的語調超級熱情:「我們可以一起來做這件有趣的事嗎?」但我的教法卻讓他感到挫折,他的無奈也令我感到挫折,最後我們兩個搞到氣的氣,哭的哭。滿坑滿谷的眼淚,全是因為鞋帶。 當我靜下心來,仔細理解他不會綁鞋帶的根本原因,結果發現他的挫折感跟無奈,都是因我而起,而非他的錯。是我把他教成這樣的。 每一次我幫他綁鞋帶,與其說我是在教他怎麼綁,不如說,我是在加強他的印象,讓他覺得我相信這件事對他來說太難了些。最後,我們兩個人都不禁想,他到底學不學得會呀?有一天上學前,他發現自己把魔鬼氈鞋忘在朋友家裡了,只剩下那雙要綁鞋帶的備用鞋。但他說他寧可穿雨鞋,也不要綁鞋帶。他甚至不在乎穿雨鞋會讓他在喜愛的體育課時,只能自己一個人呆坐在一旁。 對,就是這個,這就是我教出來的:我兒子深深相信自己不會綁鞋帶,以致於他寧可放棄一個小時跟朋友玩耍的遊戲時間。 所以那天下午,我拿出那雙備用球鞋,試圖改善現況。我跟他一起吃了些點心,並告訴他,媽媽犯了個錯誤,我想我已經知道要如何當個更好的媽媽了。我同情他的擔憂,我告訴他,綁鞋帶一開始看起來很難,但經過一些努力與毅力,我知道他一定辦得到。我有信心,只要我們堅持下去,他一定能學會綁好那些惱人的鞋帶。 不到一個小時,他原本因自己已經三年級了、卻還不會綁鞋帶的尷尬消失了。他辦到了。我幾乎沒看過他對自己感到那麼驕傲。我覺得自己像是個超級媽媽,而這樣的改變,只需要那麼短的時間,只要對彼此多點信心,還有耐心去嘗試繞圈圈跟打結。 不過,事情不會總是這麼簡單的。風險會愈來愈高,後果也會愈來愈茲事體大。一眨眼間,醜醜的結跟擺不平的鞋帶,就進階成了寫不好的報告跟笨拙的工作面試,要給孩子加強信心與毅力的時間,轉眼即逝。這樣的工作,是從我們的寶寶抓不住玩具的那一刻開始,或者是從他們第一次學走路的那天起,一直持續到開展出屬於自己的人生為止。父母愈快學會正面欣賞困難,讓孩子從 童年的失敗中獲益,就愈快有機會迎來孩子為自己感到自豪的時刻,正如我在兒子臉上看到他學會綁鞋帶時散發的光采。 這全都要靠我們了。父母有權力,給孩子嘗試失敗的自由。老師有能力,讓孩子從失敗中學習。要是雙方聯手呢?當我們一起來,就有可能培育出一代有信心、有能力的成人。 讓我們開始吧。 |